池槿文来源
周冲的影像声色(ID:zhouchong)采访对象:五月(化名)采访人:池槿文时间:年2月9正月十五,全国团圆的日子,医生将CT检测单放到我面前:“两个肺部都感染了。”完了。当时脑海中一下蹦出这个想法。医生见我沉默不语,又看了看我,说:“没事的,你那么年轻,才26岁,不怕不怕。”但我什么也听不进去,只说了一句:“你把能开的药都开给我。”医生不再说话了。可我明显听到,他低头写字那刻,轻轻“哎”了一声。不到几秒,他将写好的单子给我,并叮嘱我去窗口拿药。后面还说了好多话,可我听不清了。出了门诊,我像提线木偶般去拿药,又好像机器人,痴呆着去开车。回到车上,我险些哭出来,很绝望很绝望。我才26岁。难道我的人生,要终止在26岁这一年?那个夜晚,我一夜未眠。也终生难忘。到现在,我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被感染的。在武汉这些天,我从未坐过地铁,也未曾坐公交车,当网上曝出武汉出现肺炎后,还特意买了口罩戴上。即便开车,也是戴着口罩的。但千防万防,还是中标了。后来我仔细回想了那些天的事。今年临近春节,我与女友约好,一起去咸宁她姐姐家,再转去荆州过春节。当时我已辞职,要参加考试,一直住武昌区。而女友,因工作原因,住在不远的东湖高新。出发前两天,我们还特意与好友聚了一下,算是告别会。回家后,我一直呆在家学习备考。女友也回了她的住处。或许就是从这时起,我感觉头有点晕,昏昏沉沉的。但当时武汉本来就冷,以为是感冒,所以没当回事。月23日,也就是我们出发前的一天。半夜,突然被一通电话吵醒,黑夜中摸出手机:“如果你没有症状就快走吧,上午0点武汉就封了,你就出不去了。”是铁哥们的电话。我一听,又去翻新闻,果然,官方发布要封城。我没打算要留在武汉,家中也没储备任何过年的物品,于是一咕噜跑下床,给女友打电话。第一次,她没接。第二次,还是没接。打了三次、四次,依旧打通了,但无人接听。我急了,不间断地打。也不知打了多少次,女友终于接了电话。等不及她开口,我大声说道:“快起来,快起来,武汉要封城了,赶紧收拾东西,我们立刻去咸宁。”女友被我的声音惊醒,“嗯嗯”几声,便去收拾衣物。此时已是凌晨3点多,武汉的夜,很冷。风轻轻一吹,感觉就要冻感冒了。但我来不及多想,简单装了几件衣物,便拿上车钥匙去开车。路上没什么人,很快就到了女友的住处。但这时我突然有种想法,我可能没办法去她家过年了。不过,并未说给女友听。只是让她快些上车,我们立即出发。就在女友上车时,我整个人顿时不好了,开始腹泻,头也更晕了。女友看出我的异样,焦急问:“怎么啦?”“感冒了。”我随口一说。但此时,我莫名联想到,会不会是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武汉肺炎。一想,心中很恐慌。不过,这种恐惧感很快被我压下了。我一个大男人,才20多岁,又没去过人群密集的地方,怎会被感染?不可能。但见到女友,为以防万一,我还是坚持让她坐到后排去,并将窗户全部打开。车开动,一路上,我俩被冻得瑟瑟发抖。透过后视镜,我看见女友一直在揉搓自己的脸。我也心疼。但害怕真的是的话,就传染给了她,还是坚持开着窗户。去咸宁的路,几乎没什么车。不一会儿,我们到了服务区。这时,我明显感到自己的脸很烫,又因为一直吹冷风,全身冰凉。想着去吃碗泡面,再继续开车。因是春节,晚上的服务站,人依旧很多。就连吃泡面也得排队。我站在最后面,不一会儿,即将轮到我与女友。突然,一阵风吹来,我忍不住大声咳了一声。周围的人见我咳嗽,开始躲避我,纷纷去到更远的地方排队。我抬头一看,一旁的老人、年轻人,还有小孩,都用异样的眼光盯着我。还有个姑娘,见我咳嗽,立马用帽子挡住脸。说实话,此时的心情既难堪又尴尬。我感觉自己像是瘟疫,被众人孤立在中央。但这种感受很快被热的泡面打消了,与女友吃了面,我们立马出发。路上,脸依旧很烫。但我还是坚持开了40分的车,在天快亮的时候,安全开到咸宁。女友一下车,我便说:“我要回武汉,我可能不能留在这儿,你和你姐姐一起去荆州,这样我也放心。”女友很焦急:“你还能回的去吗?要不就在咸宁看医生好了。”“不行,我现在马上要回去,你快进屋。”女友已经开始掉眼泪。但我真的感觉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也害怕要是万一真的得了肺炎,就传染给了她家。于是坚决要走。没多停留,我启动车往武汉赶。返回途中,手机里开始蹦出各种消息:“武汉高速即将封闭。”“加油站即将关闭。”“武汉0点准时封城。”看到这儿,心中一愣,赶紧加速找服务区,准备将油加满。这么一来,就算武汉封城,也不至于太被动。此时已到0点左右,距武汉封城越来越近。加满油,我准备开车走人。但一握方向盘,头便开始发晕,完全不能思考。“不行,开不了。”只好又将车停到服务区,在车里躺下休息。再醒来,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了。我一下被冻醒,借着这股清醒劲,赶紧开车回武汉。到收费站,已经开始测体温。但奇怪的是,工作人员竟测出我没发烧,于是将我放行。我顺利回到住处。由于长时间开车,有些累,也饿了。进屋前,决定去买点菜。菜场人山人海,我随便拿了个大白菜一问。卖菜的阿姨说:“40块。”靠,不吃了。然后回车上,准备回家。这时,我已不清醒,赶紧掏出体温计,一测:38.9。高烧。人几乎是烧糊涂了。没办法,于是又在车上躺了很久。也不知睡到什么时候,最终被饿醒了。在车上左翻右翻,只翻到一包糖,于是开始狂吃糖。撕下一个,吃一个。又撕下一个,再吃。一整包全吃光了。吃好了,又迷迷糊糊睡去。大约下午三点左右,被女友的“我们已经快到荆州了,你怎么样啦?”“不太好。”我晕晕乎乎说。“医院啊,医院。”她的声音有些急切。听了她的话,我头又晕,肚子也饿,很烦躁:“我去了。”说完,果断挂了电话,继而下了车,回家继续睡。在家不知睡到什么时候,突然在黑暗中惊醒。醒来时,眼前一片黑。这时,清晰听到邻居拖行李箱的声音,有人又回家了。而我开始恐惧,我会不会真的得了肺炎?我不会死在这里吧?但头太晕了,来不及多想,摸出药箱吃了储备的感冒药,又睡着了。再醒来,已是大年三十。睁眼一看,已到下午2点。肚子饿得发慌,踉踉跄跄跑下床,去厨房翻吃的,只有一点饼干。我一口气全吃了,摸了摸脸,还是很烫。此时,我感觉不对,开始给嫂子打电话(嫂子是一线医生)。嫂子听了我的描述,大吼道:“医院,医院啊。”我也有些着急了。于是一边通着电话,一医院。电话里,嫂子的声音越来越急切。我的心,也愈发沉重起来。通过嫂子的引导,医院。但很不幸,大年三十下午,武汉集中病人转运,医护人员忙得停不住脚。医院门口,第一次亲身感受到,生病的人,到底有多绝望。很多重症病人,都是打着氧气,被医护人员推着上车。“我不可能是这个病,我不可能是这个病……”看着这般景象,我一遍又一遍宽慰自己。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怂了。为预防被感染,我在车里迟迟不敢下去。直到人少了,才一步一步走到门诊。到了门诊,本以为可以看病了。但医生却对我说:“我们不接了,医院看,现在发热门诊都转移了,看不了。”“白跑了。”心里特别失望。没办法,医院。此时,头依旧晕晕的,也不知在街上晃了多久,医院。我急忙往急诊部跑去。但,映入眼帘的一幕,又令我吃惊了:医院门口,很多病床也快摆到急诊的服务台。每个人脸上,神色都极其痛苦。医护人员也忙得停不下来。排队的大厅,闹哄哄的,很挤。我从最后一个开始排,等了很久很久,才可以看医生。但到我时,医生说:“抱歉,我们现在也不能接病人了。”一股凄凉感油然而生。“我的天,第二家了。”医生看出了我的窘迫,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写医院。我捏着纸条,无奈又回到车上。这一刻,人有些飘,开车必定有危险。于是又在车上休息了很久。我闭上眼睛,心中翻云倒海:“下一步要去哪里,车燃料还够不够,要是真出事,我老妈怎么办……”恐惧又焦急。但,不能再等了,等精神稍微好转,医院。大约开了三十多公里,医院。图:医院的路上走进大厅一看,挤满了人,门外停了不少救护车,灯还未关,在夜色中很是刺眼。我随便一瞟,有人在痛哭。有人一直抓着医生的防护服说话。医院大厅,呼救声,吵闹声,说话声,救护车的鸣笛声,全都混杂在一起。而我看向前方,我的前面至少排了两三百人。人生第一次,我感受到了什么叫“天要亡我,无可奈何”。图:医院排长队等待治疗排队时,坚持等了半小时。但,此刻明显体力不支。“不能继续等了,我想我会疯的。”医院,先回家再说。只是太饿了,想先找点吃的。找了许久,街上店铺都是关的,什么都没有,只有药店和银行。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前路漆黑一片,仿佛怎么开也开不到尽头。图:在路上寻找吃的车到了高架上,头已经不听指挥,很想睡觉。但潜意识却在告诉我,“不能睡,会死的。”当即,我抽出右手,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又在心中一遍遍强调:“慢点慢点,会死的,会死的。”图:开车时差点出事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女友打来的。我简短告诉了她自己的遭遇。女友声音哽咽:“那你去我住的地方去,我买了不少吃的,你快回去。”挂断电话。嫂子的电话又紧接而来。医院住院。但因病患实在太多,根本找不到。到了女友住处,我一进屋,便给自己煮了碗鸡蛋面,继而继续睡。这期间,医院,不管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只好在女友家住下了。从月24日到26日,我几乎吃了便睡,醒了又吃,浑浑噩噩熬了两天。这几天,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大年初三,嫂子又来电话,让我去抓中药。说是她同学开的药方。打开窗,武汉的天已经晴了,很暖。眼看家里吃的不多,又被催着去抓药,于是当天下午硬着头皮出了门。去超市买了速冻饺子,与一些水果和肉脯。回来时,顺便又去药店拿了药材。嫂子让我熬着喝。但家中无药罐,我便将女友的砂锅当罐子,放到煤气灶上熬。图:姐姐寄给他熬药的罐子就这样,喝了几天中药,身体慢慢舒服了。一天后,烧退了,好像也不再咳了。我很庆幸,以为自己这是好转了,于是没再继续喝。但就在那晚,睡到半夜,身体突然出现剧痛,肺腑、肋骨处,有一股抽搐式的痛感,让人痛不欲生。我赶紧爬起来翻药箱,捂着肚子,吃止疼药。吃完,又蜷缩着身子躺下。不一会儿,痛感似乎减轻了。但没过多久,脸上又烫了起来。又发烧了?我慌忙跑去喝剩余的中药。可,此时喝中药也没什么用了,肺腑肋骨处痛到不行,连呼吸也疼到要命。我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了,一直折腾到凌晨,才痛着迷迷糊糊睡着。第二天一醒,又立马找吃的。吃了五根香蕉和两个枣子,又洗了草莓吃下,还煮了个鸡蛋。吃饱了,精神好了一点。但依旧剧烈疼痛。这时,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