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
大排档
作者简介
二胡,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清明》《安徽文学》《诗刊》《诗歌月刊》《星星诗刊》《北京文学》《青春》《青年文学家》《人民日报》等发表小说、诗歌与散文。出版有长篇小说《行色》、小说集《疼痛的拇指》、诗集《不要在秋天里和我说话》、散文集《独处之悟》。获奖若干,作品入选各选集若干。
一许健言上公交车的时候,正是这个叫做南江市的江南小城傍晚时分的下班高峰期,几乎每隔二十分钟一班的公交车上都坐满了人,没座位的就站着。本来他可以稍稍避开这个时间段再赶车,但高林在电话里一再要他早点动身。许健言知道早点去是要打牌的,打那种在南江市已经时兴了好多年的叫做掼蛋的扑克,而许健言从来对打扑克打麻将不感半点儿兴趣。只是,他不愿意让高林扫兴。他们是大学中文系的老同学,高林在南江市电视台新闻部工作,曾经安排下属对许健言做过专题采访。许健言上了公交车,当然是没有座位了,他只能站着。站在他前面的是个女孩,二十多岁的样子,乌黑的长发绾在脑后,怀里抱着一个电吉他,很养眼的身体随着车身轻轻地摆晃着。许健言想多看几眼,但是又有点不好意思多看。他把目光越过女孩的肩头,看车头方向一座座向后移动的楼房。很多的事物包括人和人生,都像这些楼房一样一晃而过,渐行渐远,最终从视线里消失,成为灰土。许健言的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冒出这么几个句子。许健言在他的朋友和熟人之中的印象是平稳、沉静而不失乐观向上的人。诗歌散文都写得很好,作文也教得好。在他的作文辅导机构里的那些小学生初中生眼里,他更是一个幽默得让他们每节课都欢声高叫的“变态”老师。许健言在课堂上告诉他们:写作文不要老一套,不要太常态,有时要“变态”,即改变陈旧的、俗套的状态,要创新。为了配合教学,他自己经常写一些回忆儿时生活的短小散文读给学生听,那些生活是这些学生从未经历过的,使他们感到异常的新鲜好奇,有的孩子甚至喊着叫着要让他带他们去他老家采风。十分钟之后许健言在南门下了车,走到杏花大道边的一个路口,拐进去,就是南江市有名的南门大排档集中区。一条宽宽的过道两边是一家挨一家的酒楼饭店,绝大部分的店名都是南江市下面各县区的地名,仿徽派的建筑和仿古的酒旗,让人恍若置身于历史上的某个朝代。许健言一边慢慢走一边看两边的店名,他要找到一家叫做“老家人”的饭店,这是高林告诉他的。走完二十几米的时候,他就听有人喊他的名字:“健言,在这里!”抬头一看,看见在一家排挡的门前,圆桌边围坐着几个人,一个人抬手招呼他,是高林。他走过去,原先坐着的几个人纷纷站起来,很客气地和他打招呼。高林一一对他做了介绍,基本上都是电视台的人,也就是高林的同事,包括他的下属。有一个人他认识,是采访过他的记者小魏。小魏把手里的牌递给许健言,说:“诗人接手吧,我这牌是相当的不错啊。”许健言连忙摆着手说:“不行不行,我打牌都没入门,你接着打。”高林招呼服务员给许健言上了一杯茶,解围说:“我老同学确实不会打牌,我们继续吧,健言你喝喝茶,看看大排档的风情,说不定会得到一些写作的素材。”许健言一边喝茶一边看看前后左右,各家排挡门前都摆着两三张桌子,坐着一些人,有聊天的,有打牌的,也有开始喝酒吃饭的,比较的热闹。他以前和高林来这里吃过饭,他知道这个时间点还不是排挡生意的高峰期,高峰期大概在半个小时之后,然后是夜里十点之后又有一轮高峰,是夜宵。一些享受完了正餐的人,会来赶第二场。两三张酒桌摆在店门外,其实店里面还有几个小包间的。许健言喜欢在店门外的桌上喝酒,因为这可以让他感受到更多的东西。一把牌打完,服务员来问可不可以上菜了,高林把牌一放说:“上吧,不打了。”传来唱歌的声音,是女声,吉他伴唱。许健言回过头寻找声音的来源,看见隔着两家排挡,一个女孩抱着吉他,站在一张坐满了人的桌边唱歌,声音是从放在地上的小音箱里传来的。女孩唱的是一首流行歌曲,许健言曾听过,但是叫不出歌名。同桌的一位端起酒杯对许健言说:“来,我再敬诗人许老师一杯!”许健言觉得自己还能喝一点,也就端起了杯子。这时身边传来一个声音:“先生们,要点首歌吗?”许健言扭过头一看,是唱歌的女孩。他看看高林,问:“是专门来排挡唱歌的吧?以前那次来怎么没有见过呢?”高林说:“是的。是学院的大学生出来挣点零花钱,有时不止一个。”许健言再看了看女孩,乌黑的长发绾在脑后,一张很清纯的脸。他很快想起来了,是那个在公交车上站在他前面的抱着电吉他的女孩。许健言说:“我来点一首吧。”他想了想,对女孩说:“《北国之春》会唱吗?”女孩笑了笑:“是日本的歌儿吧?会。”女孩纤细的手指开始拨动吉他弦,流畅的前奏曲响起来了。女孩唱得吐字清晰,腔调纯正,而更让许健言感觉难得的是唱出感情了。一曲终了,满桌的人都鼓起掌来。许健言又问:“请再唱一首《橄榄树》,好吗?”女孩抿嘴一笑,点点头。唱完了,许健言开始掏钱,高林说:“我来付我来付。”许健言按住高林的手:“我点的,应该我付钱。”他问女孩:“多少钱?”女孩说:“一首10元,两首20。.”许健言把钱递到女孩的手上,想了想,又说:“再唱一首《大刀进行曲》怎么样?”他心里暗自笑了起来。女孩掩着口,有点忍俊不禁的样子:“这歌我会唱的,可是,这是一首力量型的战歌,红歌,一来不适合女孩独唱,二来也不适合吉他伴奏,你们听了会笑的。”许健言也笑着说:“你就唱唱看嘛。”女孩敛了笑,抚着吉他说:“抱歉,我不唱,我不想糟蹋了这首歌。”许健言点着头说:“谢谢你,这才对,这才是我想要的结果。”女孩闪着眼睛,好像不太懂许健言的意思。二林樱回到学院的时候,学院大门照例已经关了。她拍了拍门卫室的门,门卫依然照例给她开了门。学院有个不成文的口头规定:凡是夜晚打工(做家教也好唱歌也好)回来的学生,要体谅和照顾一下他们,只要是12点之前回校的,都要给他们开门。林樱进了宿舍,把吉他轻轻地放进吉他盒里。她感到比较疲倦,打水洗了一把脸,就准备上床睡觉。尽管她轻手轻脚,但还是把上铺的郑霏霏给弄醒了。郑霏霏翻了个身,咕哝了一句:“今晚挣了多少银子啊?”“一百三。”林樱小声地告诉她。郑霏霏哦了一声,继续睡觉。林樱躺到床上,打开手机看了看,5个未接电话,7条手机短信,还有一大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