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臭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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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碑老兵不死,只会慢慢凋零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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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颉抖擞着钻进公交车,车里人潮汹涌,像拉的是一群繁殖过剩的畜生,他只能站在车门旁,车里的味道原本就很难闻,加上各种烟草味,口臭味,体臭味,劣质的香水粉末味,难以入鼻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充斥在污浊的空气里,让他感到恶心和窒息。

他还很年轻,刚从部队回来,刀削清瘦的脸庞,坚挺刚劲的身体,无不表露出军人的气质和姿态。可他满眼却是与之年龄不相衬的黑色绝望,它们翻滚激荡,无边无际。这是一种奇妙的绝望,只有刚离开军队的人才知道那种绝望从何而来,因何而生。

眼看着离家越来越近了,那一双眼透露出少有的喜悦和激动。

在部队十二年,回家路遥途远,总有那么多剪不断的情思和牵挂。有人要他将部队当成家,那当然是别人的一份爱,在他心里却是另有选择的。部队的领导常说:作为一名军人,献给祖国的不仅仅是一堆肉和骨头,还要献出希望,献出眷念,献出一生经历的一切。曾经,他也曾为这句话沸腾过,澎湃过,甚至当做军旅生涯的座右铭。想起这句话张颉的军姿站得更好了,两眼不知不觉露出浓烈的杀气。

三个妇女和一个男人突然对骂了起来,一旁几人随声附和着。

张颉冷漠地望着这些丑陋的面孔,皱了皱眉,闭上眼睛,回想部队的一幕幕。

吵闹声渐次平息下来,当他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身旁竟然有一个妙龄少女。两人距离不过三十公分,他只能瞥见她帽檐下楚楚动人的侧面,略嫌消瘦的面颊贴着一缕乌黑的发丝,她的眼睛不大不小,睫毛很长,双眸中闪烁着淡薄的哀愁,她的鼻子线条纤巧,小嘴的轮廓秀美端庄,上唇微微上翘。因为人多憋气的原因,嘴唇翕动,气息轻喘。她像一隙清风,溜过他心灵的窗户,潜入他内心的深处。周围的一切不再喧嚣和吵闹,只有他与她的两人世界。少女没有看他,连瞟一眼的都没有。但他总在幻想着:这位少女小鸟依人般在他胸怀,温暖而芳香。

下一站,一片拥挤。本已挤满的车子还在上人。张颉不知不觉地向少女身边靠去。少女身上特有的体香扑鼻入肺顿时让他清醒了许多。他轻轻地闭上双眼,幻想他与她手牵着手在暖春的田野上奔跑,嬉闹。田野上野花怒放,远远看去,一片片,一篱篱,宛如浓烈而炙热的火焰,向四周蔓延开来,温暖、炫目。他轻轻地摘起一朵不知名的金色小花,为她别上。她在笑,灿若桃花,拔尘脱俗。

人们忽然惊悚,骚乱。尖叫声,咒骂声,哭吼声交织在一起,乱成一片。张颉被这突如其来的喧杂拉回现实,心头不油泛起一股莫名的愤怒。原来车子在下坡的时候刹车突然失灵,尽管司机反应迅速,动作灵敏,第一时间挂一档急救,但无济于事,车子越来越快的向后退去,而且,车子的右边是陡峭的悬崖,车子一旦掉入,势必车毁人亡,有的乘客已经开始砸开玻璃,但蹲在窗户上迟迟不敢跳。张颉头脑顿时一片空白,下意识的他搂住身边一个人,转眼看时才发现正是那妙龄少女。他清晰的感觉到那娇弱的身躯在不停的颤抖。张颉捏了捏她的肩膀,向她传达自己的安慰和力量,少女几乎贴着他的身体,忐忑不安却无意挣脱。一种盲目而野性地冲力使他迅速冷静下来,他用力抓过已经褪色的军被放在少女和车门之间。“砰”的一声,车子猛地撞在转弯处的一棵槐树上,人群一阵抖动,女孩撞在被子上,她充满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人群喘息之后便是咒骂和哭泣,受伤了的和没受伤的都在嚷嚷着向司机索赔。忽然他们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对那棵槐树奉若神灵,顶礼膜拜。通过手指,张颉感觉到她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她的肩膀温暖而软和,张颉掌心飞烫,汇成一股暖流,在他们心中悄无声息地流淌。就这样他们伫立在人群中,他的面颊挨着她的面颊上那一缕乌发,但她依旧没有看他,连瞟一眼都没有。

司机打开了车门,少女晃动着肩膀挣脱开他的手臂,兀自下去,张颉想去追时,少女已经走至路牌旁蹲下,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胸脯。张颉下了车,尖锐而凌厉的寒风来回地撕扯着他的皮肤,他甚至可以听到皮肤被割破的声音。他在云南当兵,部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训练和对家乡殷切的思念让他忽视了家里的寒冷,回来时衣服穿得单薄,忍不住颤抖起来。

“冷吗?”一个黄发且五官丑陋的男子问罢,便耸了耸肩。

张颉笑了笑,笑得冷若冰霜。当他人背运时,有些人就会用这种戏谑的口吻无礼而又漫不经心的口吻表露出一种幸灾乐祸的姿态。

“死人才不冷,”那位刚才被三个妇女咒骂的男子抢着道:“瞧,兵哥哥脸都冻青啦。”

“你在哪当的兵,家里天寒地冻你都不晓得?把家都忘了吧!啊……哈哈!”黄头发故意将“家”子拖得老长。

张颉心头一颤,冷冷地说:“从云南回来。”

“嘘,难怪呢……”黄头发吹了一声口哨,大笑起来。

话匣子顿时打开了,那黄头发就是刚才砸玻璃却不敢跳的那位,叫刘俊,那被妇女骂的叫狗子,真名张颉一会儿就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刘军和狗子几乎都算是万事通。火车上,地铁站上,人们会经常遇到这类万事通先生,他们通常消息灵通,无所不知。他们的智慧和才能不可遏止地在这方面发挥的淋漓尽致。至于所谓的无所不知也无非是局限于某个相当有限的领域。比如美国总统人在某处,家有几口人,妻子是谁,儿女几个,有没有姘妇,结婚时妻子带来多少嫁妆等等等等,也无非是这类事吧。这类人大多衣衫不整,生活捉襟见肘,入不敷出。他们对知根知底的人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理。然而,他们中很多人却以这种知识而感到莫大的欣慰,甚至达到一种高度的精神满足。他们最喜欢说:“我们……”。我们这两个字包含太多:有穷人,有富人,有君子,有小人,有伪君子,有真小人。“我们”以一言以蔽之,似乎他与他们是老相识了。

那位少女干呕起来,面色苍白,张颉扔过去一瓶矿泉水。

“嗨,水。”

少女接过水,礼貌一笑,轻轻地说:“谢谢”

“唉,这种女人多的是,别看长得漂亮,哼,五十块钱……”狗子色迷迷地瞟着少女,笑着,龌龊地学着女人自顾自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们当是我什么人,五百块,今晚我是你的人;五千块不管来多少人;五万块不管来的是不是人;五十万,可以不是人。”他越来越快,声调也越来越高,一张丑陋的脸憋得通红。人群一阵大笑,他得意地扫视周围的人,看来,他对自己这几句话很满意。

张颉听在耳里,一股不知由来的愤怒传遍全身,他双眼涨红,怒火喷薄而出:“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

“哟,犯得着吗?你认识她吗?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关你鸟事,切。”狗子露出上面的牙齿笑道。

“你再讲一遍!”张颉的眼神已冷下来,双眼如刀。

狗子张开嘴正想要说什么,张颉闪电般一脚踢中他小腹,狗子瞬间滚到车下嗷嗷地叫去了,刘俊见状蠢蠢欲动,老鼠般“嗖”地穿过来,可当他与张颉的眼神对视后便悻悻地去拉狗子。

“你给老……你等着。”狗子狠狠地说。

“狗屎,德行!我等着。”

张颉冷冷地看着他们,若无其事一般在众人充满怀疑的注视下走到一旁去站着。

“好了,上车出发了。”司机大喊一声。下车的人比听到战场嘹亮的冲锋号还要勇猛,蜂拥着去抢座位。狗子,刘俊刚才还狼狈不堪,一转眼就对后来没有座位的人发笑。张颉等着那少女过来,跟着她上车。少女依然不多瞟他一眼,但是张颉却注意到她那双哀愁的眼眸里有晶莹的泪光,张颉知道,她肯定是听到狗子说的话,愤怒重新装满了他的胸腔,他向狗子挤去,那少女感到了什么,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奇怪的是,就这轻轻的一拉,他那颗狂野不羁的心立即如淙淙的小桥流水,是那么的宁静,祥和。他像一名忠诚的士兵静静地等着少女向他发号施令,然而她没有,连瞟一眼都没有。

车到站了,张颉摇晃着身子在少女身后跟着,激动而不安,两条腿不自觉地叉开,仿佛广阔的路在随着波涛左右倾倒,上下颠簸,无法承受他晃动的双腿。

“慢着,姑娘!”他想说句俏皮话掩饰他的紧张,“我突然的话你肯定不想听,也未必想见我,但我很想知道你的名字,不知道你能否告诉我?”

“哦,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

“不,不,不,我不这么认为”张颉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

“石诗”少女莞尔一笑。

“如诗的女人,石头也为之感动,好名字!”

石诗妩媚一笑,轻轻地说:“我还要绕过这水库,越过竹林赶十几里的山路呢,再见吧!”说完看了他一眼,不等他回话就静静地走了。

他一路上都在想那个叫石诗的少女,喃喃低语:不是第一次见面,绝对不是。

2

张颉的家就在山的中央,脚下是绵延几十里的水库。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他们跟普通农民一样,对孩子怀着深厚且真挚的感情,不惜为孩子做出任何牺牲,传承者山里人一代又一代对晚辈的那种沉默不语却无比深厚的爱。但是之中的感情却谈不上是朋友,恋人那样的亲密无间,家里的每个人都拒绝顺从自己的思想深处,很少沟通,家里人不可能推心置腹。

张颉还有个弟弟,在上高二,他长弟弟三岁。他知道小弟弟天真无邪,对自己五体投地的崇拜,倒不禁受宠若惊了。但是他退伍了,卷进了生活的漩涡之中,中断了他梦里的生活。他必须无休止的工作,以期求得更好的生存。一开始,他从理想主义出发,如痴如醉,不顾一切,就像一只疯狂的雄鹰,搏击长空,幻想着靠自己的奋斗换来美好生活,他每次回巢都会变得更加疲惫,颓丧。生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为过去的信念感到心灰甚至耻辱。但他发现弟弟却同他以往一样热切地读着《圣经.创世纪》第二章,第七节的句子:

让我热血沸腾地度过此生,

让我饮寻梦者之酒而酣睡,

让我见我泥筑的灵魂之庐,

化作空无的神坛化为飞灰。

他开始向弟弟进攻,告诉弟弟社会的现实,人性的残酷。当然因为经历的不一样,每次谈话都是不欢而散,几次之后,他逐渐放弃了,他知道弟弟只有亲身经历才肯认同和接受。

“呵呵,我们的人生经历,总有一段是那么的相似。”他无可奈何的笑着,“可生命的意义到底又是什么呢,成功的人生是什么呢?”他努力排遣如潮的忧郁寻找心中的喜悦,于是他又看到了石诗微微翕动的嘴唇,他多想亲亲她啊!

他到城里,怀着盲目的目的,希望在马路上遇到她,希望在公园里遇到她,希望在任何他去过的地方遇到她。有一天,在书店的“文学天地”的书架旁,倒真的被他发现了,他激动却又愤怒,因为他正和一个男子谈论着什么。那男人带着眼镜,留着阿甘一样的发型。他们坐在书架旁,她飘逸的长发遮住了她半边雪白的脸庞。张颉环望四周,希望人别那么多,却发现一个年轻的姑娘侧头看他,大胆而妩媚地朝他微笑。他一向随和,天生不愿意回绝别人,也以微笑作为回答,随即转头望向别处,并不鼓励那姑娘继续向他抛洒廉价的微笑。

石诗和那男子走出书店,他悄悄地跟着。街道上行人很多,那年轻的姑娘翘首寻找着什么,他明白那姑娘在找他,便故意岔开她的视线靠着墙边走,可是那姑娘还是发现了他,他一边咒骂自己不该对她笑,一边祈祷石诗不要走远。

“嗨,你好!”张颉强颜欢笑地向年轻姑娘轻轻挥手,他从不允许自己对女人粗鲁。

“嗨,很高兴认识你。”年轻姑娘咯咯笑着。他礼貌的和姑娘换了姓名,说声再见,便急忙向石诗离去的发现追去,也不顾那姑娘在他身后大喊大叫。

那个男人已经离开,只剩下石诗一个人,这是个好时机,张颉鼓起勇气,加快步伐,一把抓住石诗的肩膀,略带愠怒地说道:“你好!”石诗惊恐地回过头来,愣了片刻便望着张颉那只搭在自己肩膀的手咯咯地笑个不停。

许久才说道:“原来是你,吓死我了。”

“有我在你死不了。”

“有你在我会死得更快。”

“瞎说什么,咱俩过去。”

“去哪,为什么呀?如果我没记错,咱俩这是第二次见面”石诗狡黠笑着说,双脚却跟着他。他俩踏着小碎步向前走。

“去哪?”

“前面有个小公园。”

“你常来这里吗?我只有十几分钟的时间,今天还要回去呢。”

“哦,过去在再说。”

他俩在一片桂树林中的石凳坐定。十一月,乍寒还暖,阳光无私的洒在大地上,桂树的叶子光泽耀眼,一阵微风拂来,树梢晃动不定,从树底往上看像固执的舞女舞动着裙裾,翩跹不绝只为等待心上人的到来。他们沉默了两分钟,没有寻找任何借口就开始交谈,丝毫不感到拘束,好像早已熟悉,好像两个久别重逢的恋人,在继续多年前未完成的约会。一席对话后,石诗问道:

“你是来找我的吗?”

张颉毫不避讳地微笑道:“是的。”

“你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我想找到你。”

石诗心里泛起一丝甜蜜,面对张颉,温婉一笑。“呀!”她突然起身说道,“我得走了。”

张颉心一沉,不禁暗自咒骂该死的时间,随后起身,喃喃说道:“十几分钟怎么这么快啊?”

石诗微微笑道:“时间原本过得很快,而越是快乐的时候时间过得越快啊!”

张颉自然领悟了石诗话中的含义,不禁露出愉悦的笑容。

“那我先走了”石诗轻步从张颉面前飘过,宛如一只轻盈而美丽的蝴蝶,张颉又呵呵地傻笑。

张颉猛地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她没有回头,却没有拒绝,站着不动。张颉这时才发现她衣着那么朴素,但是却澄净,清爽。

“你缺钱吗?”张颉掏出身上仅有的两百块钱递过去。

石诗转过头来,望着张颉,眼神和脸色却异常的哀伤和痛苦,她说:“你疯了,小疯子,求你别这样”她越说越气愤,手都有些发抖。

“不,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些,我能对你有所帮助……你别走,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我错了还不行吗?”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看我都忘问你了”石诗站定回头羞怯的笑着问道。

“我叫西门小庆,对,没错。”

“去你的吧!”她注视着她的眼睛,眼神热情挑逗,“叫什么,老实交代。”

“西门小庆”张颉点头回答,“没错,石诗女士,我就叫西门小庆,没别的名字了。”

她突然把手伸到他的肋下,开玩笑的搡了搡,“我知道你在胡说八道,再不老实,我可要走了,不然来不及了。”

“张颉,弓长张,吉页颉,你在哪工作?”

“侨都浴园。”说完她兔子似的又跳又跑着走了,留下一缕如金桂幽美的芳香。

“侨都浴园?”他知道,他听说过,“她是窑姐”他的脸慢慢变青,“不可能,不可能,她绝不是”他的眼里继而又是盛不尽得哀怨,这四个字击碎了他在这个世界仅有的留恋。

张颉跌落在同样的梦里:田野里一望无际,娇艳璀璨的野花,一缕微风拂面而来,花浪四起,起伏不绝,向四面八方冲击而去,空气里充斥着恬静的芳香。有个娇小熟悉而又优雅的身体在花浪中奔跑着,轻巧,飘渺,宛若一只彩蝶,他紧紧的跟随在她的身后,迎风奔跑着,欢呼着,然后他牵住了她的手,他们一起随风飞舞。突然一股狂风暴雨把他们打入了无底的悬崖,他悲号着,焦急着,甚至苦求着,然而无济于事……

张颉决定去找她问个究竟。明日,对,就在明日,明日是个无法逃避的东西,亦没有退路。朝朝有明日,明日却不同,说不定不是呢?说不定她是不得已呢?说不定……他希望有“说不定……”

侨都浴园在城市的中心地带,高调而奢靡。大堂经理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东北人,额上一小撮白头发平添了几分沧桑。

“你好,我找一个叫石诗的,烦劳你通报一声。”

“嘿,她在呢,等一会。”

一分钟,东北人就将石诗给叫出来了。看见石诗的时候,她脸色苍白,满眼痛苦。她不愿意他来这里找她,不愿意他想什么,更不愿意欺骗他。

她淡淡地说道:“你来这里干嘛?”

“我想找你问个明白。”张颉强忍着让语气平静。

可石诗还是听出了其中的不快。

“找到我又能怎样?”

“跟我走,换个地方说话。”

“这不行吗?”

“这里太脏了,我讨厌这。”

“我习惯这。”

“你就这么出卖自己吗,出卖自己吗?我要把你从这肮脏的地方拉出来,拉出来!”

石诗听到“出卖自己”这四个字,心头一颤,但她倔强的性格让她说的却是,“这是自由的世界,我有权这样。”

“哼,对,这是自由的世界,但你不可以就这么烂掉,更不可以洋洋自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跟我走!”

石诗愣了,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她尝尽了世间百态,人情冷暖,只有面前的这个男人为了别人说她的一句话而奋不顾身,为了她的处境而悲愤。她静静地看着他,他直率天真却紧锁眉头让她一阵心痛。一阵寒风呼啸而来,残树上一株海棠,颓然飘落,无力脆弱。

“不可能,你还是走吧,也请你不要再来。”

张颉再一次厌倦了生活,甚至厌倦了生命。这个世界变得太快了,又有谁能真正明白?

“再见吧……再见吧……”他唱了起来,五脏六腑,血液细胞都被凄楚和悲凉给灌满,操控。

石诗苦涩一笑,俯身拾起地上的海棠,抬头遥望张颉渐渐远去的背影,咬着下唇,将海棠揉碎。

3

腊月三日,南国多年未见的暴雪侵袭覆盖了天地。12日张颉作为民兵预备役被应征至国道除冰雪。冷风如刀,锋芒锐利,以大地为砧板,生命为鱼肉,宰割这芸芸众生。大道上成千上万的解放军,武警,民兵预备役干劲冲天的铲大雪,可即便如此,依然湮没不了路旁披麻戴孝的人为死难的亲人凭吊的哀嚎。他们哭喊着,咒骂着这该死的冰雪,一片萧索和凄惨。凭吊到底是对死者的慰藉,还是生者自己在发泄怨愫?到底是生者让死者不得安息,还是死者让生者无法安宁?人世间无时无刻都在演绎着各式各样的闹剧。

张颉完全把自己不当人,日夜不停的干着,铲把早已被鲜血染红。21日,部队的工兵团来了,几辆军用铲车同时运作,大地好像在发着地震。张颉沿着马路铲着冰片,已经十来天没有吃上一顿好饭了,只有他这铁一般的身子骨还能支撑。此刻,他多么想抽一支烟啊!可他的烟被雪给浸烂化掉了,他掏出打火机无聊地把玩着,突然他发现,路的那头石诗小心翼翼的走来,他并没有注意,确切的说是假装没有注意,他愤恨地扔掉打火机。她看着他,自有男欢女爱以来,女性特有的那种温婉柔情在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闪闪发光,宛若星辰,绚丽夺目。

石诗温柔地看着他,“你瘦了。”眼睛里含着泪珠。张颉再也忍不住,猛地把她搂入怀中,轻抚她的秀发,低声呜咽。

爱情,谁也无法了解和抗拒。

张颉的举动让少见女性的兵们激动坏了,他们高举着铲子欢呼着,逗闹着,连铲车的铲子居然也竖起来了。

“你怎么来了?这里环境这么恶劣”他绕开不开心的话题。

“我不干了”石诗莞尔一笑,坚持谈论那件事。

张颉也笑了。

他们不愿意深究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们知道他们已经找到并且决定要牢牢的掌控属于他们的东西,他们的生活开始改变,不再迷茫,不再单调,不再苦涩。

“干活吧!”石诗拿起一把铲子。

“你也干啊!”

“嗯,不要小瞧女人哦,不信,比比,不一定谁干的少。”

晚上,民兵连长破例,让他们两人住在一个帐篷。张颉把头枕在石诗的膝盖上,像个熟睡的孩子。一整天,石诗努力排挤心中的隐痛,此刻再也抑制不住,用手抚摸着恋人的头发,眼睛,鼻子,嘴唇。她的手灵巧而温柔,从她那纤细的指尖传递了爱的讯息,张颉很灵敏的领悟了她内心的颤动。张颉试图让石诗冷静下来,他坐起身子,环抱着她,她急促地将他推开。

“张颉”她满面绯红,“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向往什么,我向往什么?”

张颉想亲吻她,再次被她推开了。

“不,我不能这样。”

“怎么啦?”

“我……我感到羞耻,也很害怕。我感觉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会死在一个下雪天里,你也是,我们会在一个下雪天一起死的,我不知道如何能改变这个结局,可我不愿意那样,那是多么可耻的事”石诗已是泪流满面。

“能在一起死我们还苛求什么呢?并不是可耻的”张颉也略带悲伤。

“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将你看够,也许这辈子都不能了”

“我想我们会有永生的东西留下的,我们会成为一个人,习惯于人生中生生不息的爱”张颉紧紧地将她抱住吻她的唇。

“你要干什么呀?”石诗满脸绯红。

“我想彻底的让我们成为一个人”

“这是唯一的方式吗?”

“不是,还有别的,比这好一千倍的。”

“那我们就不一定非如此了?”

“当然,不一定非如此。”

“可你看起来怪怪的”

“是吗,原始的本能吧,对不起,我不能完全支配”张颉臊红了脸,对自己很失望。

“别这样,要不你看看我手机里的照片。”

“不,我现在不正看着你吗?”他紧握着石诗的手不让她动弹。

“轰”一声巨响。

“救人啦,救人啦……”不远处一座民房因为承受不起冰雪的压迫而坍塌了,狗吠声,哭泣声,吵闹声交织一片。

张颉,石诗循声而去。一个列兵急了:“里面有人,二老一小”列兵在这种情况下连自己是一个人民子弟兵都忘了,手足无措在那哭着。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着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张颉没敢爬上废墟去,他生怕自身的重量会让压在废墟中的人二次受伤,他在一旁迅速地扒着砖瓦,石诗也疯狂地抓扒着。官兵闻声赶来一百多号人,半小时后,三具尸体被刨了出来,老爷爷老奶奶已经血肉模糊,在他们身下是他们的孙子。孩子只有一岁多,丝毫无损,是被老头老奶奶压死的。村民说这个孩子的爸爸妈妈都在外地打工,因为二老年纪大,房顶的雪一直没有清除过。

张颉黯然了,看着那个还没有享受过生命的孩子,内心一阵绞痛和悲凉。石诗蹲在一旁轻轻的啜泣着。雪又沥沥的飘洒着,不消片刻,就掩盖了所有的血迹和血腥味。大地一片苍白和空洞。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悲凉和苦难。夜色更加深邃,寒气更加逼人。他们在黑暗中疲惫前行,紧紧依偎,泪如泉涌。他们踩的碎砖瓦砾,声声作响,如连连叹息。他们处在死亡和暗黑的笼罩之下,压抑而又无法排遣。

腊月27日,有的连队开始撤离。受灾乡亲拉着官兵的手久久不愿松开。有的人将鸡绑住扔进车厢里,但又被官兵扔出来,如此,五六次。

“你在想什么?”石诗推他。

“这些人病态的做法让人难受,为什么这些热情不能用在与自己相处几十年的人身上呢?这些人都没有什么过去,他们的未来是即将出现的坟墓,而他们现在的生活却是这样盲目的狂热。”

“你为什么总用这样实际而可怕的眼镜看待事物?”

张颉摇摇头,苦笑道:“我不如你热爱生活,更不如你勇敢”

“我希望我很勇敢,可我并不是真的勇敢,我只是用无所谓的眼观来看待人和事,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你很勇敢,比我勇敢多了。”

“可是,我看的人越多就越喜欢动物,直至……”

“直至什么……”

这个不需要重复,他俩都知道答案,相视一笑。

“你看你把生活看得那么丑恶”石诗勉强的笑着,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想,但她想让张颉把心里话说出来,这样他会好受一点。

“人哪,从早忙到晚,从晚忙到早,究竟是为谁辛苦,为谁劳累?不过我想我知道了,幸亏知道了,因为……我有你……不然我就没有了自己……呵呵,不说这个了,我给你念一首诗吧:

……

隐姓埋名生活百年,

只是为了啊,

能在你怀里静静辞世,

而别无他求……。”

“就一百年啊,这倒不难咧”石诗笑了,吻着他,让他不再想下去。

4

正月初八,他俩回到了所在的城市。

他们看中了在城市的郊区的一所房子,左右皆无邻居。房东是一个姓黄的老太太,她一个人住。房子不大,却很清静,仿古的格子窗正对着东方,每天第一缕阳光散照在卧室的床上。老太太的客厅正南方向的墙上有一幅画,怒涛汹涌澎湃,拍击着嶙峋的峭壁,孕育着风暴的黑云低压,浪涛的漩涡中一艘船正逆风前行,船身倾斜,甲板上的水手个个怒视前方,英勇非凡,宁死不屈。张颉看看这幅画,他觉得自己就好像那些水手,他一瞬间爱上了这里。

“就租这吧!”张颉询问道。

“好,我也挺喜欢这的。”

讲好价钱,收拾妥当已是傍晚,他们依偎在床上享受着心安,与满足。

“该吃饭了”黄老太敲门说道。

“恩,就来了”石诗应声回答。

晚餐很丰盛,有炖鸡,炒青椒,烧猪蹄,烧鱼片,煎蛋,还有陈年老酒。

“好香的酒,自家酿的吧!”张颉笑着说。

“对,还是老头子在的时候酿的,来,满上,干杯,把杯底亮出来。”

黄老太豪爽又不失慈祥让张颉他们俩放开了许多,一点也不拘束,石诗也开开心心的喝了两杯。

“又下雪了,嗨!”张颉看这门外叹道,气氛一下冷却下来,石诗压抑的转动酒杯一声不语。

“恩,多好的礼物,这可是我这几十年中最纯净的冬天”黄老太呵呵的笑着。

多卑鄙的拟人化,多虚假的冬天,这样的冬天不知道多少流浪汉给冻死了。石诗想着想着觉得很委屈,对黄老太产生不久的好感一扫而光。

“是啊,挺美的”张颉讨好的附和。

“我讨厌雪,它烦死人了”石诗倔强的大声喊着,“你们都太虚伪了,太虚伪了”她哭了起来,张颉抱着她看着黄老太难为情的笑。

“我不许你抱着我又对着她笑”石诗边抹眼泪边说。

“好,我不笑了,雪的无辜的,不是吗,别哭了,啊!”

“好,我不哭了,那我们回房吧,”

“好!”,“黄阿姨,那我们就回去了,谢谢你的晚餐,晚安!”

“晚安!”

回到房间他们显得很局促。

“你不会怪我吧,弄得不欢而散,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石诗抱歉的说。

“不会的,我都说过了你比我勇敢。”

“可是,并不是很好,今晚就不好,雪也真的是无辜的,还有她是老人,我不应该那样。”

“她太爱她自己了,雪给了她美感她赞美它,如果她挨冻她什么骂人的话也说得出口的。”

“那我错了吗?”

“没有,你太爱人了,好象要对每一个人的生死负责似的”

“可我做不到,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没有谁能做到。”

“那就是说很多人的生死是没有希望了。”

“我努力在寻找希望,我想我们首先得习惯生活吧!”

“可是习惯了生活不等于习惯了生,不是吗?”石诗蹙着眉,焦急的说。

“是,那是苟且偷生,可我们真的不知道人们到底有了什么才会安安心心的生活。”

“我们不正是很安心的吗?”

“我们是的,可那是因为我们有爱。”

“谁都可以有,对,谁都可以有,可是是什么让许多人丧失了这种能力。”

“我找到答案了,”张颉两眼熠熠生光,兴奋的抱着石诗大笑,“思想的贫乏,为什么思想贫乏呢?当前人类运用科技处于初级阶段。现在的人无法普及科技犹如石器时代无法普及铁器一样。因为人类前进的必然趋势,高精尖科技应运而生,人类生活的节奏空前加快,为了适应,跟上现代生活,部分科技服务于部分生活,少数人能先期享受高科技带来的产品,而大多数人却因为科技取代了人太多的作用只好为了生活疲于奔命。可是无论的处于少数的还是处于多数的对于科技产生出的产品不仅是陌生的,而且在内心深处更是崇拜,他们都疯狂的想占有,少数人追求更多更高的科技产品,多数人也是抱着极大的热情。人都这样了,如何还能在意除了肉体享受以外的东西呢,这样思想贫乏,爱的能力就被冷藏了。”

“那就没希望了吗?”

“有,还有希望,几十年也许是更多年,当科技满足于生活了,人们的这种能里还会被唤醒的,因为今天人与人之间的这种讽刺不是一种一种享受,爱是很甜的,是吗?”

“是,我感觉到了,你的爱与我的爱真正的合二为一了,我的爱,我永远也不会感到孤独了。”

海明威说人的一生会有三次感觉大地晃动。张颉,石诗此刻感觉大地在快乐的晃动。雪好像害羞似的,躲了起来……

“小坏蛋,你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石诗羞红了脸,更加的妩媚动人。

“在不干净的地方做事,就一定是小姐啊,我是在那收钱。”

“你辞了那里的工作,现在做什么?”

“和你一起闯出一条路来,笨啊……”

张颉看得出来石诗眼角戏谑后的一丝哀伤。

“你可知道那是何其之难!我真怕我有一天会撑不住”他紧紧拥着她,久久不愿松开。

“但是只要还活着,只要还有希望,只要还有爱,那么就要坚强的活下去。生命可贵,别人没有权力来剥夺,自己也没有权利剥夺。”

他看着一旁为他缝衣服的石诗笑了笑。

第二天,天边刚吐出鱼肚白,两个警察在黄老太的引领下突然闯进房间,警察的脸色凝重。张颉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好!请问你是张颉吗?”个子稍矮的警察问道。

“你好!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你们村发生了二号病————霍乱。为了安全,请你暂时住在这里,不要回去。另外,刘俊和狗子两个凶杀犯作案多起,我们打听过了,他们和你有过节,他们也曾多次扬言要杀了你,如果你们遭遇,请立刻通知我们警方。”

顿时,张颉觉得天昏地暗,父母怎么样了,弟弟怎么样了,他不敢往下想。可怜而偏僻的村庄,是个多么穷苦的地方,没有去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那里的情景。低矮的土坯屋,四壁空空,人和畜生生活在一起,下屋是猪,牛,骡子。每年三月份青黄不接,很多人家连吃的都没有,揭开锅盖,里面是半锅野菜,平时吃的好点也就是一天两顿,几乎都是红熟饭,玉米饭。菜顿顿都是一碗红豆汤,吃一口饭就一口汤下咽。睡觉的地方更是不堪入目,有的人家还有一床旧棉絮,而有的人家却只能用剑麻把稻草编成被子的模样就是被子了。一年到头,一村老小,没有人能穿上一套合身的衣服,不是扶贫时送的,就是父亲穿了儿子穿,哥哥穿了弟弟穿。现在家乡更是染上了霍乱,这样的村庄到底要承受多少风雨,多少苦难,多少折磨啊?改革开放这么多年,真是春风不度玉门关吗?

“咱们,今晚回家看看好吗。我的家人也在那边。”石诗轻声的询问。

其实她不问也知道,任何只要有良知的人,都会想要回去的,毕竟那里是养育他们的地方,那里有日夜牵挂着他们的亲人,那是他们的根,不管那里的人多么无知,那个地方怎么闭塞,可是更多的却是爱。

“不,你不能去”张颉大吼起来。

“你别自私,我难道不想见我的亲人最后一面吗?”

“他们或许都已经死了”张頡漠然地说。

“我知道,我们都还活着,还活着,我也应该为死了的人做点什么。”

张颉沉默了,他们都沉默了。很多时候,人们除了沉默便是什么都不能做。

将真诚和慈爱挂在颈项上,刻在心板上,就能得到智慧。箴言上的句子。他们俩都刻了,刻在心板上这么多年,越刻越深,但最终拂不去的却是疼痛和愁苦。他们在社会的最底层苦苦挣扎,辛辛苦苦劳作一个月甚至连生活都不够。原本他们不再对生活抱任何希望,然而,他们却找到了各自的寄托。曲调在最美的一刻不留余音也许更加美丽,若真的有来生该有多好,那时就化作一对飞鸟,化作木棉与橡树,化作能想到的美好的一切,永远的自由纠缠。他们很快就收拾好了。

“走水路吧!”石诗说道。

“嗯”

“听着,我希望我们能活着回来,我还没看够。”

“我也是,但我们必须冒这个险,我相信我们能的。”

他们选择了水路。水,是生命之源,更是生命延续不可或缺的关键。

穿过茂密的森林,爬上一个杯形小山谷的谷顶,再上去就是大坝了。雪住了,却异常寒冷凛冽。在这个渡口平常就没有什么人,天寒地冻更不会有了。他们借着傍晚依稀的余光,敏捷地爬过沟壑,雪堆。

“那里有一条船”他们向船走去。张颉卸下包裹,扔在船上,石诗拔掉连着船身的铁桩。

“还好,咱们这里不太冷,水还没结冰,这船还能划。”张颉很是庆幸,虽然下了雪,但是湖面上却没有看到任何冰渣。水面二十来米宽,弯弯曲曲地通向山口。寒风狂乱地起舞跳跃,虽无明月,但山峦上凝聚的白雪却帮了大忙。水路看得真切。水面上波光粼粼,水花四溅,欢快闪烁。橹有节奏的拍打着水面,惊起夜宿的水鸟。十几里的水路,够折腾几个小时了。

张颉摇船很累,所以只能听石诗一个人絮絮叨叨的。她本能的害怕和拒绝沉默,仿佛两个人在一起不说话是她的错似的。

“我们家有四姐妹,我最小……。”石诗微微叹口气,“本来我们家是很幸福的,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爸爸发疯似的想要个男孩,……”

“唉,这样的弱势文化不知道压了我们中国多少年了”张颉平静的摇着浆,两眼淡淡的看着前方的路。

“这些事应该是由国家部门来改变的,你别想那么多”

“这其中的道道我懂,可位卑不敢忘忧国,我又岂能坐视。”

“呵呵,咱不说这了,你知道后来我们家怎么了吗?”石诗笑着询问,故作轻松的看着他。

“一家人像是喝醉酒似的乱撞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散了,对吗?”

“居然被你说中,好长一段时间我们家都死气沉沉的,现在,我手上三个姐都结了婚,我妈一个人在老家住,我爸爸又给我找了个阿姨。”

“呵呵,你个丫头,怎么好像是在说别人家”

“那我应该哭天抢地的啊,人生也就几十年,生是偶然死是必然,又何必太在意这么些呢?”

“听着好像没什么人情味,可我偏偏相信,……啊,有你的。”

张颉冷不丁被石诗放了块冰到脖子里了,大叫着,可越是伸手去抓冰块越是往里钻。石诗因为她的恶作剧得逞格格的笑着,“叫你说我没人情味,叫你说我没人情味,哈哈……”两个人尽情的笑着,笑声在这个寂静白皙夜里飘了好远好远。

“快到了,”石诗看着不远处的若隐若现的村庄黯然的说。

“嗯,……”两人转过身捧着对方的头,额贴着额,鼻尖贴着鼻尖,呼吸急促。

雪越下越大,很快地将两个拥抱着的身影与天地间的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融为了一体。

突然,张頡看见村口的竹林里一明一暗的火光,有人在吸烟,张頡第一个念头想到是刘俊和狗子。他轻轻的捧着石诗的头,“不要出声,刘俊和狗子在前面的林子里面,你在船里不要动”说着他将船毫无声息的靠向岸边,顺着枯死的牵牛花藤爬上岸。

石诗在船中焦虑的等待着,一秒钟长过一个世纪。

“嘭,嘭,嘭”三声枪响在寂静的群山间回荡,在拖了几声之后又像是被埋葬了似的悄无声息。石诗循声跑去,青青的竹杆上面只能见到零零星星的竹叶,枝桠上挂着冰调子,置身其中仿佛在一个童话王国里,可是她没跑多远就看见张頡躺在雪地里,他腹部周围的雪已是一片殷红,张頡右手的五四式军用手枪向外冒着青色的烟雾,她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跪在地上,紧紧的抱住张頡。

“你怎么啦,你这个傻瓜,哪里受伤了,疼不疼,啊,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你快说话……”石诗哭喊着,凄厉的声音有如很多个世纪以前就在这里飘荡。

霍乱过后,这里又有了生息,人们发现原本平坦的竹林里面多了三座坟,靠近湖边的一座上面开满了细碎的勿忘我,墓碑上没有名字,只有三个血红的“活下去”

又过了三年,在一个飘着小雪的清晨,人们看到一个美得让人惊讶的女人带着一个三岁大的小女孩过来祭奠。

“妈妈,他是谁呀,他叫‘活下去’吗?”

“他是你的父亲,他就叫‘活下去’”女人淡淡的说,三年前那个雪夜,那个男人的身边用血写就的“活下去”又在脑海里浮现。

这篇文章年发表于海南省《椰城》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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